为抗日他带兵捉拿蒋介石,却一转身就当了汉奸 | 王元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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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少时节,最爱瞎琢磨。说9月9日有大事发生,10月10日有大事发生,11月11日却是个空白。那会儿还无从逆料,物质化时代的最终降临,会让一个原本在东亚部分地区民间流行的“光棍节”,生生异化为购物狂欢节,结果,11月11日,基本上已压倒或遮蔽其他一切历史叙事。不信你好奇地问一下周边,12月12日曾有什么大事发生,很多人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。
八十二年前的昨天,1936年12月12日,古城西安并不格外寒冷;凌晨五点,城郊华清池一带突然响起的枪声却格外清脆。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蒋介石已经起床,正在锻炼身体。凭多年养成的军事斗争经验,他敏锐地意识到,枪声是冲自己来的,因此来不及套上正装,他就在两名贴身卫士的保护和帮助下,冲出房间,翻过围墙,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中。
蒋介石所料不差,他这一逃,让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副司令张学良的卫队营长孙铭九险些陷入绝境。具体执行“捉蒋”行动前,他是给张学良和杨虎城拍过胸脯的:“一定完成任务!”可直到上午八时,他的部下已将南京方面的绝大部分警卫击毙或活捉,却独独不见蒋介石。消息传到西安城内,张学良铁青着脸,只说了一句话:“到九点,还找不到委员长,让孙铭九提头来见!”张学良清楚地知道,如果捉蒋不成,西安城必将成为血海。
“捉蒋”行动执行人孙铭九
因此,当卫队营一位班长陈思孝高呼“委员长找到了”时,孙铭九几乎是欢天喜地地奔上了骊山。蒋介石正躲在一个浅浅的岩洞内发抖,东北军方面认为他是吓得,南京方面后来给出的解释则是冷得。况且,蒋介石在翻墙落地时,背部受伤,假牙脱落,又急又气又冷又怕,是个人,都免不了要发抖。
据孙铭九多年以后回忆,他见到蒋介石,没有忘记立正敬礼,蒋介石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打死我吧。”孙铭九则不失恭敬地回应称:“我们不会伤害委员长,只是想请你领我们打日本人。”
孙铭九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,是当时少有的喝过洋墨水的军人,因此在这种场合,足以应对得体,不失礼数。蒋介石行走困难,要求孙铭九找一匹马来,但仓促之间,根本不可能找到马,孙铭九伏下身,请求背蒋介石下山,但被蒋介石拒绝。
最后,蒋介石是被卫队士兵连抬带架拖下骊山的。就在蒋介石被扶进山下一辆小汽车的一刻,震惊中外的“西安事变”告成。
《西北文化日报》关于西安事变的报道
据孙铭九称,在蒋介石被软禁期间,他时常有机会进出蒋的房间,照顾蒋的起居。蒋介石曾拉住他,称他为“好青年”,与他促膝谈心,给他讲文天祥和史可法的故事,强调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。
孙铭九不敢妄自猜测,蒋介石这是在试图分化招抚他,甚至想借他达到逃脱的目的;不过孙铭九的表态非常坚决:“我绝对服从我们副司令。”这样简单一句回答,却意涵丰富:张学良的副司令职务,也是你蒋先生任命的,那么至少在字面上,服从他,也就等于服从你了。可事实上呢,主子是我的主子,但主子的主子,就未必是我的主子了。无论日本中国,在军事割据山头林立的乱年月里,这都是刚性的潜规则,谁无视或违背它,谁就不会有好下场。
蒋介石落入张学良与杨虎城之手,一时间喊放者有之,喊杀者有之,对喊杀者再喊杀者有之,国际风云,为之变色。但作为捉蒋的具体执行人,孙铭九对于各方势力的折冲樽殂,是不可能知晓的。一个小人物,参与了如此重大的事件,管他结果如何,历史都会记他一笔,仅此一点,也就足够他在酒桌上对军中伙伴得意吹牛,或者是在暗夜里偷偷笑醒了吧。
张学良(左)、杨虎城
但孙铭九万万没有料到,西安事变的结局,会是蒋介石平安脱身,张学良也随蒋一起去了南京。孙铭九恨自己位卑言轻,无力影响张学良的选择。在他看来,羊入虎口,皮之何存?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因此接下来,东北军实力人物王以哲将军等主张与中央政府全面合作的态度,就令孙铭九大为惊恐。
表面上,孙铭九主张,东北军必须与中央军继续保持对峙状态,这才能保证张学良的安全。所谓全面合作,就等于缴械投降,蒋介石会毫无顾忌地对张学良下狠手。暗地里,孙铭九也难免会有个人的担忧:你们这些高级将领可以在蒋家的旗帜下继续享受高官厚禄,我怎么办?是我带人捉的蒋介石,他怎么可能忘掉我这张脸,怎么可能放过我这个人?
实际上,孙铭九想多了。蒋介石这个人,有睚眦必报的一面不假,但对于西安事变的责任,他一定是拎得清的,怎么可能有闲心专程去怪罪孙铭九这样一个执行命令的下级军官呢?
但孙铭九的反应明显过度了。本来他主张,继续扣押随蒋介石一起到西安的陈诚、蒋鼎文等大员当人质,以换回张学良,或保证张学良不被杀害。可他的意见完全被无视,陈诚等人顺利飞回了南京。狂怒之下的孙铭九,借助张学良一手创办的秘密组织“抗日同志会”,枪杀了东北军实际主脑王以哲将军。
东北军实际主脑王以哲
张学良被羁南京,东北军本已群龙无首,人心不稳,现在王以哲将军一死,东北军就彻底分崩离析了。各路将领人人自危,纷纷向蒋介石输诚,以求自保。从此后,历史上,曾经呼风唤雨的东北军,再也没有作为一只独立的军事政治力量发挥作用。
而在当时,东北军瓦解,对孙铭九来说,才是真正的皮之不存。王以哲将军的部下悲愤难平,日日寻仇,偌大的西安城,已容不下孙铭九。
实际上,王以哲将军的血迹未干,孙铭九就已醒悟,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。他曾亲赴周恩来处请罪,并给周下跪,请求原谅。这一细节,出自孙铭九的自述,登载在上海《文汇报》上。周没有放弃孙,安排他于1937年2月3日避难陕北。
可是不久,国共合作开始,中共军队士兵的帽徽,也换成了青天白日,蒋介石成为全国共同领袖,连毛泽东也要领头呼喊“蒋委员长万岁”了,孙铭九被告知,陕北已经不再方便收留他。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,这个道理,孙铭九懂。同样,敌人的敌人也就是自己的朋友,这个道理,孙铭九也懂。于是,他转身,直奔南京,投靠了日本人扶持的汪精卫政权。
他当初捉蒋,是为了逼蒋抗日。可到最后,他自己摇身一变,却成了日本人的附庸。只能说,这种信念与行动的分裂,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人的本质:生存,才是压倒一切的本能。也可以说,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,承载了近代史上太多的矛盾、痛苦与无奈,这份沉重,把他压垮了。他的表现,还可以隐约透露一个族群的集体无意识:没有什么值得彻底坚持的原则,权变才是第一真理。
我们当然会关心,抗战胜利后,孙铭九怎么样了。他没什么事,1945年前及时反正,还随蒋军一起打到了东北。其后,又在哈尔滨及时投诚了中共军队。经过周密审查,中共方面对于他投汪给出的最终结论是:迫于生计,走了一段弯路。1949年后,孙铭九曾任上海市政府参事,2000年以91岁高龄寿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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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主编 | 董啸 值班编辑 | 小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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